产业革命VS制度创新：为什么英国会衰落美国会兴起？

蒸汽机对英国的产业革命帮助不大？

什么？我们小学就知道，蒸汽机对产业革命的绝对重要性，这是全世界普遍的认知，难道过去两百多年间，那么多人确定过的事情，竟然是错的吗？伦敦大学政经学院（LSE）的著名经济史教授Nicolas Crafts，2004年在皇家经济学会的刊物Economic Journal上，发表一篇简明易懂的翻案文章，要说服读者说：如果没有蒸汽机的话，英国在17～18世纪的产业革命还是会发生，会成功。

这个议题有点像罗伯特·福格尔在1962年发表的论文，要证明美国在19世纪时如果没有铁路，经济的发展与成长并不会受到影响。Crafts和福格尔要告诉我们：知识界长期以来的看法是错的，早期的蒸汽机和铁路，对英美经济发展帮助不大。Crafts认为在1830年之前，蒸汽机对英国的经济增长贡献微小（little），直到1850年改良出高压蒸汽机后，对经济的贡献才达到顶峰，距离瓦特1769年研发新型蒸汽机，已经是80年后的事了。

蒸汽机和电力一样，属于“一般目的型的科技”（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ies, GPT）。以蒸汽机为例，刚发明时只有少数人使用，经济效益不明显（typically minimal）；需要几十年的改良推广，才普遍化为日常生活的基本需求。

Crafts的文章要回答三个问题：（1）蒸汽机对生产力成长的贡献，何时达到最高峰？（2）19世纪的蒸汽机，和20世纪末期的信息科技（如计算机、网络、电子邮件）相比，两者的贡献度能相比拟吗？（3）蒸汽机对生产力的贡献，和整体经济的成长可以相呼应吗？

蒸汽机的运用方式大约有三种：（1）静态式的引擎，例如设在工厂里的蒸汽机；（2）带动火车头的蒸汽机；（3）“泰坦尼克号”这类大型邮轮内的蒸汽机。经由瓦特改良的蒸汽机，在1769年取得专利权，到了60年之后的19世纪30年代，全英国蒸汽机动力的总和才16.6万马力，大约是全国动力来源的1.5％，重要性很低。

也不是和一般人想像的，说蒸汽机发明之后，就有许多工厂、火车、轮船大量投下资本，来运用这种科技。甚至到了19世纪70年代，蒸汽机所产生的马力，几乎有一半是用在开矿和棉纺业上。相对于当时的农业和服务业，蒸汽机对英国的GNP几乎没有贡献。

这种情形在美国也一样：要到19世纪50年代，蒸汽机产生1马力的成本，才低于水力产生1马力的成本，制造业才转而大量使用蒸汽机。为什么要在瓦特改良蒸汽机之后将近一个世纪，蒸汽机才比水力有成本上的优势？原因很简单：1850年之前的蒸汽机压力不够，要燃耗过多的煤，才能产生所需的推动力。1850年之后改良出新式涡炉，能提供高压动力，降低煤的消耗，提升马力效率，蒸汽机在产业界才具有竞争力。

具体地说，在瓦特之前的Thomas Newcomen型蒸汽机，若每小时要产生1马力，必须燃耗30磅煤。改良型的瓦特蒸汽机，只需耗煤12.5磅；到19世纪中叶，已进步到只耗煤5磅；20世纪初期，更进步到只耗2磅。换个方式来表达：1760年时，若要用蒸汽机产生1马力，每年的成本需要33.5英镑（以1760年的币值来计算），1800年降到20.4镑；1870年降到8镑，1910年只需4镑。也就是说，产生1马力的年度成本，在1760～1910年的150年间，成本相差8倍以上。如果计入这150年间英镑的贬值程度，则应该超过10倍。

生产每马力的耗煤量大幅减低，除了节省成本，还有许多好处，试举一例。“泰坦尼克号”在1912年首航时，只需更少的空间载运燃煤，就可从英国航行到美国，船上可供旅客使用的空间更大，载客数量更多，船费就可更低廉。1850年之后的跨洋邮轮业务能蓬勃发展，蒸汽机的燃料下降、马力效率的增长，是关键。同样的道理，铁路网也才能迅速发展。

以英国为例，利物浦和曼彻斯特之间的铁路，是1830年通车的。20年后，英国已铺设7000英里的铁路网，后来发展到2万英里。对英国的经济来说，铁路是非常重要的投资。1855年时，与铁路相关的总资本存量，约占GNP的30％。19世纪50年代初期，英国的火车每年总共约行驶6000万英里；19世纪70年代中期时，每年约行驶2亿英里；1910年超过4亿英里。这种神速的进步，当然是蒸汽机能源效率改进之赐。

《经济史的趣味》

赖建诚/著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11年10月

现在换个角度，来看蒸汽机对其他行业的贡献。以工厂内的静态式蒸汽机来说，它对劳动者生产力的贡献有多大？这可分两个角度来看。一是占GNP的比例：1760～1850期间，蒸汽机的“产值”只占GNP的0.1％～0.5％；1850～1870年间约占1.2％，1870～1910年间占2.2％。这呼应了前面的说法：1850年之前的蒸汽机，几乎没有GNP的意义。再换一个角度，是看蒸汽机给社会带来多少利益，也就是福格尔所提出的社会节省。得到的答案相似：1760～1850年之间，蒸汽机的社会节省，约占GNP的0.2％～0.3％之间；1850～1870年间占1.0％，1870～1910年间占1.8％。结论和前面一样：1850年之前，蒸汽机的整体社会意义有限，1850年之后才超过1％，比过去的印象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