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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晶 从深水地铁站出来,朝着香火旺盛的天后庙方向一直走,在桂林街和医局街的交界,便寻得到一幢不起眼的唐楼。入口处仅容一人,楼道深长昏暗,台阶陡峭。墙上两扇通气的天窗间,曾经悬挂着一块特别的牌匾——新亚书院大学部,而如今空空荡荡。

正值炎热的8月,一个名为“活在西九─西九楼计色”的展览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用实物和影像唤醒人们五十年前的记忆。在市建局两年前制定的计划之中,新亚书院旧址将于八月底被清拆。如果不是行将面临清拆的命运,这座老式唐楼或许早已被人们所遗忘。半个多世纪前,正是在这里,钱穆、唐君毅、张丕介等一批来自大陆的流亡学人,创办了日后对香港文化产生重要影响的新亚书院。

“手空空,无一物,路遥遥,无止境”,在这幢不足1800平尺的空间中,钱穆创作的校歌鼓舞了一代代新亚学生求真知,做学问。1956年,由于得到美国雅礼协会的资助,新亚书院搬入农圃道的新校舍。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港府邀请新亚、崇基、联合三所书院合并为香港中文大学,直至十年后正式迁入沙田马料水的新校区。

创办至今近60年,新亚书院所不断面临的理想与现实,也成为香港社会变迁的映像。

手空空,无一物

新亚的桂林街时代,不单单对于书院本身,就连香港这座城市,也无法摆脱“流亡者”的身份标签。

1949年,岁月动荡。从内地流亡到港的钱穆、唐君毅、张丕介等人,一时没有任何人际网络可以筹措经费,在颠沛流离之中,节衣缩食创办了新亚书院,取“新亚洲”之意。面对当时大陆知识分子普遍批判中国文化的局面,钱穆认为需要“替中国文化讲些公平的话”。在不足2000平尺的狭仄空间中,他们开始重塑国人对中华文化的自信。

钱穆在《新亚遗铎》一书中形容早期的新亚,“校舍交不出房租,教授拿不到薪水,学生缴不到学费”。不但如此,这些大陆来的流亡学生无所寄托,新亚还要帮他们解决生活问题。钱、唐、张替报章写文章赚取稿费,到其他学校讲学,张丕介的太太曾一度变卖首饰,想尽各种办法以维持开支。1950年冬天,钱先生专程赴台湾募款,蒋介石设宴款待,得知新亚的窘境后,蒋决定从总统府办公费项目下每月拨付3000块港币,一时解了新亚的燃眉之急。

余英时是新亚的第一届毕业生,他形容这些师生是 “共同的文化难民”。没有图书馆,没有任何教学设施,几乎家徒四壁的新亚书院,从客观条件上讲,的确如钱穆创作的新亚校歌中所说——“手空空,无一物”。在他看来,师生依然“艰险奋进,困乏多情”,为的是保护正被破坏中的文化的一些东西,“但到底是什么东西,当时也不是很清楚”。

当时桂林街61-65号的四个单位,容纳了一座书院的全部。据新亚校友黄祖植所著《桂林街的新亚书院》一书中记载,四楼打通作为教室,中间用厚厚的木板隔开,“这边在上心理学,那边在上教育概论”。学校楼下就是纺织工厂,机器轰鸣;对面是三宝佛堂,庙会频频;后面是潮州饭店,叫卖声不绝于耳;稍斜是小舞厅,靡靡之音不息。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中,钱穆完成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国史新论》、《人生十论》等大量著作,唐君毅的《中国文化之精神价值》也脱稿于这一时期。

流亡到港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江山美人》的女主演、邵氏旗下最红的黄梅调女星林黛也曾短暂就读于此。新亚的学生中,十个有八个不缴学费,即使缴费,也常只缴一部分。学校不请校工,完全由学生来做。新亚校友列航飞回忆说,他们还自发创办了新亚夜校,为周边上不起学的孩子讲授课程来作为回报。

新亚课堂的门常常敞开,《新亚颂》中描述说,“教授上课,从未过问计较,谁是学生?谁是外人?谁是缴学费的?谁是揩油的?只要对该科有兴趣,不管念哪一系,你都可以坐在教室听课”。学生们告诉钱穆,“进新亚,胜如进礼拜堂。因进礼拜堂,只限礼拜天早晨或半天。自得进新亚,听诸位老师授课,把心情暂时移放在学问的天地中,好把他为生活煎迫的苦楚焦灼的心情,暂时淡忘了。如是才能再鼓起勇气,来向此无情的生活作抵抗,再挣扎”。

流亡到港的大量学生和难民,被政府安置在新界西贡的调景岭,他们白天到马鞍山采石或是修路,夜间搭乘巴士到新亚听课。有时晚了就三三两两的睡在楼梯间,钱穆等人在外讲课回来得晚,还要小心翼翼跨过他们上楼。

钱穆夫人胡美琦回想起这一切,不禁感慨,“不是国家动荡之中,我怎么会躲到香港,去读新亚书院呢?那么苦的日子,你怎么忘得掉?”

念书要认真 如救火逃亡

新亚不叫学院,不称大学,而选用“书院”二字,是出于钱穆追溯宋明传统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