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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拼妈、丧偶育儿,学者杨可研究的是母亲、也是教育经纪人

 

2017年的母亲节,在北京海淀区某家教育机构,一场感恩母亲的活动正在进行。孩子们手捧鲜花,簇拥在妈妈们周围。杨可也在现场,她是一位15岁男孩儿的母亲,也是以母亲教育职责为研究对象的社会学者。
“这些辅导机构当然要‘感恩母亲’,他们最清楚妈妈们是有关孩子教育的决策者,也目睹了她们日复一日的付出”。杨可对我说。她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社会学研究》编辑部编辑,社会学所的助理研究员,研究领域集中在性别社会学、社会史、女性史等,她曾出版《劳作的女人:20世纪初北京的城市空间和底层女性的日常生活》《历史宝茷:过去、西方与中国的妇女问题》等译著,并曾获第三届中国妇女研究优秀成果评选译著类二等奖。
杨可曾经以为轻松的参与学校教育,孩子就能有好的进步和发展,正如她年幼时那样。她就读于某高校附小,校内就有很多兴趣班。她儿子面对的却是另一幅光景:在参加儿子小学一年级的家长会时,老师跟所有家长明确地说,“家长不能指望学校,一班40个人,老师怎么可能都照顾到?家长就得负起责任来。”老师明确撇清了责任,杨可不得不为儿子寻找影子教育资源(课外培训)了。后来,她的儿子参加了奥数的培训,在小学四年级时,周六就要上九个小时的奥数课,才算在小升初的竞争中胜出。

教育拼妈、丧偶育儿,学者杨可研究的是母亲、也是教育经纪人

社会学家将异乎常情的事情作为研究的起点。杨可观察到,现在城市的儿童教育特别需要家庭,特别是母亲的付出。并且校外培训(影子教育)的作用甚至超过了在校教育。教育的“私事化”也是学界近年来的热门议题。例如,已有针对亚洲社会的影子教育的研究证明,影子教育可能会造成阶层之间教育结果的不平等,成为一种优势阶层维护精英地位的机制。针对中国儿童的市场化抚育,也有学者也明确提出应重构国家和青年父母之间的契约,由整个社会集体分担儿童养育的责任。
杨可想从母职实践的角度切入这个课题。她反思这样的社会现实是否有值得反思和挑战的空间?她的研究问题包括:教育市场化和家庭化究竟对母亲究竟意味着什么? “教育拼妈”这种规范性力量又对教育公平产生了什么效果?
2017年夏天,她正式开展了这项研究,杨可进行访谈并参与观察了8个北京户口的中产阶级家庭。孩子年龄从4岁到21岁不等,全都参与过课外培训,这些家庭中都是母亲对孩子教育负主要责任,母亲均在职,从事科研、会计管理等工作,学历为高中到博士。
基于这些调查和访谈,她写成了《母职的经纪人化——教育市场化背景下的母职变迁》一文,并刊登于今年3月第二期的《妇女研究论丛》。论文发表并经《妇女研究论丛》杂志公号推送之后,引起了诸多关注和反馈。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副编审刘亚秋认为“经纪人化”的概念有解释力,贴切地概括了社会现象;从事教育分层研究的复旦大学李煜教授看重其勾连影子教育与阶层分析;上海社科院的李骏副研究员指出本文结论也符合上海市近年来的数据调查分析结果。不仅圈内女学者发来评论表示深有感触、感同身受,男性学者也纷纷表示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和很现实的研究,“已转爱人参阅”。

教育拼妈、丧偶育儿,学者杨可研究的是母亲、也是教育经纪人

2018年4月2日,安徽六安毛坦厂中学前陪读送餐的家长。 视觉中国 图
杨可的主要观点包括:随着教育竞争加剧以及教育市场化背景下的一种适应性变迁,城市家庭中的母亲角色突破了私领域内照料子女的传统内涵,母亲教育方面的职责陡增为一种“经纪人化”的新特征。杨可的研究还佐证了此前那些认为孩子的学业成绩和母亲的表现呈正相关的研究。她认为,母职的经纪人化已经成为一种主流的甚至有些压倒性力量的密集母职,已经成为一种霸权式的制度,对社会结构的多样性和流动性构成了压迫。
谈到这项研究对她的影响,杨可说,她正在学习并反思成为一个越来越民主的妈妈,并且希望孩子以后可以自己当自己的经纪人。
带着三个问题,澎湃新闻采访了杨可。
一、为什么母亲们争当“教育经纪人”?
澎湃新闻:你可以再简单介绍下母职、还有密集母职和扩大母职的概念和区别吗,这两个概念也是理解你的文章的关键。
杨可:母职是motherhood的翻译,母职是强调怎么扮演母亲这个角色。当你生了这个孩子,你就已经是母亲了,但是只有你扮演起相关的角色的时候,才能说你进行母职的实践。密集母职(intensive motherhood),强调母亲责任不可替代、完全以孩子为中心、情感卷入深、在时间上有点内卷化倾向,甚至会越做越多;而扩大母职(extensive motherhood)往往是将孩子委托给家人或社区邻里照顾的这样一种模式。有的妈妈不一定是全职主妇,但是她可以付出最大的心神进行母职实践,这是一种情感劳动。
澎湃新闻:为什么要用“教育经纪人”这个词来概括中国的这种“密集母职”?
杨可:我发现母亲成为了连接家庭、学校和市场的一个枢纽。母亲们其实发挥着经营信息与社交网络的作用。她们要了解教育市场产品与目标学校的需求,还要定制个性化的学习路线,规划影子教育学习的时间,亲身整合教育资源等一系列功能。这个很像经纪人的角色,我们说经纪人服务的是一个明星,这些妈妈作为教育经纪人服务的对象是自己的孩子。
我自己就是一个教育经纪人。我负责规划、了解和收集信息。虽然我不是一个最理想的代表,但是我身边有做得最好的人,关键的节点她们都能抓住,我就求助于她们。我自己,还有其他像我一样的母亲们都要经营孩子,为他们服务,为他们规划,因为孩子还不成熟,所以需要母亲帮忙做判断,带领他往前走。